文 | 氨基觀察
當高尿酸血癥以 1.77 億患病人數成為我國 " 第四高 ",現有治療藥物卻仍深陷局限困局。
非布司他心血管風險爭議如影隨形,苯溴馬隆肝毒性隱患揮之不去,止痛藥則始終治標不治本,這些痛點,正推動新一代痛風藥物加速研發。并且,相比海外藥企的興致乏乏,國內藥企則正在試圖全面革新痛風藥物市場。
2025 年初,恒瑞醫藥的 URAT1 抑制劑 SHR4640 上市申報獲得受理;6 月 5 日,三生國健遞交抗 IL-1 β 單抗的上市申請;6 月 13 日,一品紅在國際風濕病大會(EULAR)上公布 URAT1 抑制劑 AR882 的臨床積極數據;7 月 3 日,金賽藥業的伏欣奇拜單抗正式獲批,用于急性痛風性關節炎。
短短半年內,多個國產痛風新藥集中邁入申報或上市階段。此外,另有 10 余款產品已開展 2 期或 3 期臨床,涵蓋 XO、URAT1、IL-1 β、NLRP3 在內多個痛風靶點。
密集突破背后,是巨大的市場需求與清晰的靶點機制支撐。那么,這場由國產力量引發的變革,能否真正重塑國內痛風市場格局?
未被滿足的臨床需求
痛風及高尿酸血癥已成為全球重大公共衛生問題。據《柳葉刀》研究顯示,2025 年全球痛風患者將逼近 6000 萬人。
聚焦國內,《中國高尿酸血癥與痛風診療指南(2019)》及國家統計局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,我國高尿酸血癥患病人數達 1.77 億,痛風發病率為 1.1%,成為僅次于糖尿病的第二大代謝類疾病。
高尿酸更是被稱為 " 第四高 ",其帶來的系統性健康威脅不容忽視:患者關節病風險暴增 506%,慢性腎病風險激增 461%,心血管疾病風險上升 87%,死亡率比常人高 58%。
然而,多數患者仍將痛風視為 " 可自愈的關節疼痛 "。有高達 68% 的患者在發作期僅依賴止痛藥緩解癥狀。這種 " 治標 " 策略無法有效降低血尿酸,而急性期使用的非甾體抗炎藥(NSAID)、秋水仙堿等,甚至可能會誘發胃腸道損傷或骨髓抑制。
針對復發期或慢性痛風的一線降尿酸藥物同樣存在較大的副作用。
在中國高尿酸血癥治療指南中,別嘌醇和非布司他因其具有顯著的降尿酸特征,是當前治療復發性痛風的首選藥物。
然而,別嘌醇的使用會誘發皮疹甚至腎損傷,而非布司他有心血管風險爭議,在美國、加拿大及原產國日本均被添加黑框警告。
另一類一線用藥苯溴馬隆因嚴重肝毒性問題,已被歐盟撤銷上市許可。國內指南雖仍將其列為一線首選(1B 級推薦),但明確要求 " 用藥期間需每月監測肝功能 "。
即使安全性爭議不斷,但國內樣本醫院痛風銷售數據顯示,這三類藥物的銷售額仍高達 9.67 億元。
作為我國年輕男性中增長最快的慢性疾病,現有藥物不可逆的副作用,提示痛風領域還存在巨大的未滿足的臨床需求。不僅在中國,全球也是如此。目前,歐美高尿酸指南中除激素藥外,僅保留別嘌醇一種降尿酸產品。
顯然,市場亟需一款兼顧有效性、安全性和長期性的痛風新藥。這也是國內藥企前赴后繼的關鍵動力。
成藥靶點 " 內卷 "
不僅市場需求明確,痛風的病理機制也已經很清晰,核心靶點已在臨床實踐中充分驗證,這為藥企精準布局奠定了基礎。目前藥企的研發主要圍繞尿酸合成過多、尿酸排泄障礙以及誘發的炎癥反應這三大路徑展開。
首先是消除尿酸合成過剩。
尿酸合成過多主要由嘌呤氧化酶(XO)活性過高導致。靶向 XO 的抑制劑是早期痛風藥的研發思路,早在 1966 年獲得 FDA 批準上市的別嘌醇即屬此類。
目前該靶點布局較少,國內在研藥物主要為信達生物從 LG 引進的 Tigulixostat。2022 年 12 月,信達生物支付 1000 萬美元預付款及最高 8550 萬美元里程碑款引進該藥。3 期臨床顯示,Tigulixostat 在治療 3 個月后,所有劑量組均達到尿酸值(sUA)
目前,Tigulixostat 正在開展與另一款 XOI 別嘌呤醇療效對比的 3 期臨床,有望成為針對 XOI 的痛風患者新治療選擇。
其次是抑制尿酸轉運體 1(URAT1),促進尿酸排泄。
腎小管 URAT1 轉運體蛋白異常重吸收是 90% 患者尿酸排泄障礙的主因。抑制 URAT1 可減少尿酸鹽重吸收,降低血尿酸水平。這也是目前競爭最激烈的賽道。
衛材的多替諾雷是繼苯溴馬隆后的新一代 URAT1 靶點藥物,2024 年 12 月在中國提交 NDA 申請并獲得 CDE 受理。其在中國開展的 3 期研究結果顯示,4mg 多替諾雷治療 24 周后,73.6% 的患者 sUA
國產 URAT1 抑制劑進展同樣迅速,安全性則是核心突破點。
恒瑞醫藥的魯茲諾雷鈉(SHR4640)作為國產首個申報上市的 URAT1 抑制劑,通過高選擇性降低尿酸重吸收,避免苯溴馬隆的肝毒性。
在 EULAR 大會上公布的三期臨床結果顯示,773 例患者治療 16 周后,魯茲諾雷納組 52.6% 的患者 sUA
與多替諾雷相比,魯茲諾雷納關注的是藥物的長效可控性。在 52 周的治療期內,魯茲諾雷納組僅出現輕度或中度的不良事件,且最常見的不良事件為痛風發作,這與患者類型有關。
包括魯茲諾雷鈉在內,目前在研的國產 URAT1 抑制劑,從結構上看,均是在苯溴馬隆的基礎上進行優化改造。
其中海創藥業 HP-501 緩釋片,通過優化藥代動力學,實現藥物在體內的持續釋放,目前研發已經進入臨床二期。
除了降酸,抗炎則是痛風治療的另一治療邏輯。
痛風急性發作的核心機制,是尿酸鹽結晶激活 NLRP3 炎性小體,觸發 IL-1 β 介導的炎癥級聯反應。
而在 IL-1 β 靶點上,諾華 ACZ885(Canakinumab)早在 2009 年就被 FDA 批準用于 Cryopyrin 蛋白相關性周期綜合征患者,2013 年或歐盟批準用于急性痛風性關節炎。上市十余年才突破十億美元大關。為此,諾華希望將 ACZ885 拓展至心血管、肺癌等領域,然而屢屢碰壁。
相較于 ACZ885,國內的 IL-1 β 在痛風藥的推進更具突破性。
其中金賽醫藥的伏欣奇拜單抗作為國內首個獲批的 IL-1 β 單抗,與傳統激素易引發胃腸道潰瘍、NSAIDs 止痛藥的心血管與腎損傷隱患,伏欣奇拜單抗規避了 " 治標傷本 " 的副作用。
在一項針對痛風性關節炎患者開展的 3 期臨床實驗中,對比激素藥物復方倍他米松,伏欣奇拜單抗將急性痛風性關節炎的疼痛緩解窗口壓縮至 72 小時內,且 24 周復發風險降低 87%。
在安全性方面,伏欣奇拜組無治療相關嚴重不良事件 ( 復方倍他米松組 3 例 ) 。
而在伏欣奇拜獲批上市前不久,6 月 5 日,三生國健的 SSGJ-613,同為靶向 IL-1 β 的單抗的上市申請也獲得受理。
同樣是靶向抗炎機制,唯久生物靶向 IL-1 β 上游分子 NLRP3 的口服小分子抑制劑 IND 則獲美國 FDA 臨床許可。
整體來看,與海外藥企相比,國內藥企在痛風領域的布局更為活躍。
西邊不亮,東邊亮?
盡管歐美人群中痛風患者持續攀升,患者對止痛藥的依賴,以及指南中唯一一款降尿酸藥物別嘌醇存在副作用風險,但海外藥企在該領域的布局仍十分保守。
一方面,他們將更多資源投向減肥、糖尿病和心血管等高收益賽道。在歐美地區,痛風的發病率雖不容小覷,但肥胖問題更嚴重。且有研究顯示肥胖者(BMI ≥ 30)的痛風發病率是正常體重者的 2-3 倍,約 50%-70% 的痛風患者合并超重或肥胖,肥胖的痛風患者往往會優先治療肥胖的問題。
同時,Qsymia(ALVOGEN)等減肥藥物、阿托伐他汀(輝瑞)等降血脂藥物在臨床治療中還觀察到降低患者血尿酸的現象。
全球肥胖市場超千億規模,而全球痛風藥物市場規模預估僅 33 億美元。這樣對比下來,讓海外藥企在是否單獨投入痛風創新藥開發的問題上更趨謹慎。
另一方面,歐美患者痛風就診率較低,根據 Arthritis Rheumatol 期刊文章,2015-2016 年美國成人痛風患病率達 3.9%,約 920 萬人,但僅有約三分之一的痛風患者接受降尿酸療法治療。同時治療依從性也不足,藥物無法長期維持使用等問題,進一步壓縮了創新藥開發的商業潛力。當然,這也是全球痛風治療普遍存在的狀況。
反觀中國,國內藥企則在痛風這個領域,有著不一樣的選擇。
目前,國內約 70% 的痛風市場仍由非布司他與苯溴馬隆占據,前者存在心血管風險,后者則因肝毒性在歐盟被撤市。
因此,安全性與長期性是國產藥最核心的商業化賣點。以伏欣奇拜單抗為例,每年僅需注射兩次,患者依從性較高,其在急性期治療中也避免了傳統治療如激素、NSAIDs 帶來的消化道、腎功能負擔。
在研藥物中,一品紅藥物 AR882,在 2 期臨床實驗結果中顯示 18 個月治療中無肝腎毒性信號;魯茲諾雷納在長達 52 周的臨床治療中,未出現過 3 級以上不良反應事件。
然而,盡管有這些優勢加持,要想在這一領域脫穎而出,藥企還需經受商業化及市場競爭的考驗。
首先是藥品價格問題。創新藥研發成本高昂,如何與單價低至幾元的老藥競爭,是價格策略上的首要考驗。其次,患者認知不足,同樣掣肘痛風藥物市場拓展。這要求藥企強化患者教育、市場推廣和醫生端的學術滲透。
同時,正如前文所說,多個國產痛風新藥集中邁入申報或上市階段,另有 10 余款產品已開展 2 期甚至 3 期臨床,市場競爭激烈。參考司庫奇尤單抗等創新藥開拓國內自免市場的經歷,要在競爭中脫穎而出,藥企需要在定價策略和商業化能力上做足功課。
痛風患者基數龐大的同時,也如銀屑病等分布分散,這要求強大的商業化渠道下沉能力。司庫奇尤單抗的成功推廣不僅依靠一線城市,更得益于在下沉市場的廣泛覆蓋,例如諾華支持的 " 千縣無銀 " 項目。
當然,無論如何,國產創新藥在痛風領域的研發突破是事實。期待這種突破能夠早日從臨床轉化為商業,為國內甚至全球患者帶去更多新的選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