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000 個團同時直播,100 萬人的就業被團播解決。
這兩個閃閃發光的數字,讓娛樂資本論關注到團播這門正在 " 瘋長 " 的生意。我們探尋到了團播的從業者、公司的經營者,從他們的視角探索了團播究竟是不是門好生意?
而對于萬千站在門口,等待機會降臨的年輕人來說,他們更關心的,是團播究竟是不是一份好工作?
但事實真的如此美好嗎?
為此,小娛暗訪了一家團播公司,采訪了 2 位做過團播與娛樂主播的從業者,發現這個行業遠沒有想象中 " 高保底、低工時 ":一些公會為了快速起量簽約未成年主播;一些主播受不了天天和大哥 " 做作業 ";再一個團播播主之前明爭暗斗、互搶化妝師讓人心力交瘁;還有一個 " 一晚 200 個蹲起 " 等懲罰性 PK 更是把體力和青春都消耗殆盡……
# 本文已采訪三位相關人士,他們也是「娛樂資本論」2025 年采訪的第290-292位采訪對象
" 團播等于沒有門檻。" 曾有團播從業者這樣告訴娛樂資本論。為了驗證團播究竟有沒有門檻的,娛樂資本論的記者奔奔親自體驗了團播招人的面試。
她在求職 app 上為自己量身定做了一個人設:來自三線城市的本科畢業生,畢業兩年后始終賦閑,想找到一個門檻更低但收入更高的工作,全然沒有舞蹈才藝能力。然而,在點擊 " 我要求職 " 的那一瞬,她也沒想到 offer 來得如此迅速。
掛出求職信息和 " 直播 " 的求職方向的幾小時后,就收到了好幾家公司的面試邀約,在不同公司掛出的詳情頁面上,相當一部分信息是一致的:" 簡單易學,可零基礎免費培訓 "" 直播美顏功能強大,自信最重要 "" 有舞蹈功底可以加分但不是必要 " ……
面試時,團播的負責人向奔奔遞出一張表格,除了基本信息之外,表格上格外醒目的是最后一欄 " 能否加班 " 的問題。負責人明確告訴奔奔,工作時長是開播后每天直播 6 個小時,分兩場,上半場三個小時,下半場三個小時,中間休息一兩個小時。
" 靈活 " 成了對方強調的關鍵詞:" 我不能保證不會很晚。也可能因為突發情況,比如粉絲刷禮物多或者 PK 時間長,不能按時下播。主播這行很靈活,不能說上播就準時下播。這工作本來就很靈活。" 但在白紙黑字的規定上,這個工作時長被定位每月不低于 "132 個小時 / 月 " 和 "26 天 / 月 "。
在前置了解結束后,奔奔被帶到團播間直接試妝試鏡。團播是這家公司新開辟的業務,在工位背后,狹長的通道通向另一個還在裝修的區域,一扇小門里,就是唯一亮著燈的團播間。
給主播們住宿的房間,就在團播間對面 10 米的地方,是辦公區域里隔出來的兩個空間,房間沒有窗戶,在水泥地面上,是還沒有整理好的一片狼藉。
上妝的過程長達 1 小時,專業化妝師為奔奔上好妝容:偏亮的紅色系眼影與腮紅,深重的鼻影輪廓,纖長的假睫毛以及 " 下了死手 " 的臥蠶線。
" 這個妝都是流水線的,每個人的妝容都差不多,為了上鏡加上濾鏡后能看得出輪廓。" 化妝師告訴河豚君奔奔,她每天會為 5-6 個主播上妝,這套流程幾乎不變,無論長得多各有千秋,到最后都能千人一面。
與所有團播一樣,他許諾主播收益來自于保底 + 提成,這家公司開出的保底薪資只有 8k,在一系列 1w — 2w 的保底薪資里,這并不算誘人," 那種給得高的,1w 多的到最后都會想方設法地從你的工資里扣回來,我們是你哪怕一分錢也掙不到也能夠給 8k 的基礎薪資。" 負責人坦誠地表示。
涉及禮物收益分成,平臺抽取 50%,剩下 50% 里公司抽走 30%,主播拿走 20%,如果禮物收益分成超過保底 8000 元,公司會以 " 保底 8000+ 禮物收益中超出保底的部分 " 給到主播,而如果這個月禮物分成到手只有 2000 元,公司會補 6000 塊達到保底。這也是當下大多數團播公司的薪資構成。
在奔奔翻閱合同的過程中,她發現比起勞務合同,這份文件更像是經紀合約。在合同中寫有所有的 " 商務 "" 賬號 " 都歸公會 / 公司管理,如若惡意違約,將需要賠償違約金。違約金 = 乙方發生根本違約行為之日之前的最高月收益 x 剩余合作月數。而當她問何為 " 根本違約行為 " 時,負責人并未給出一個足夠清晰的標準。
奔奔看完合同后直接放棄簽約,沒想到三天后,對方負責人又發來邀請," 團播就是未來,不會跳舞也沒關系,只要你愿意我們都可以培養,你就沒想過成為團播界的楊超越嗎?"
" 無論是門檻低還是薪資保底,其實都是 MCN 把姿態放低,廣撒網撈人的表現,說是舞蹈基礎無所謂,或者保底,事實上進入機構之后,舞蹈是天天要考核的,保底基本也是拿不到全部的。" 我們的另一位受訪者小晚告訴娛樂資本論,她曾在成都一家團播機構做過三個月的主播。
小晚屬于 " 擦邊 " 進入的團播行業。她為了在高三的暑假掙一份生活費,在朋友推薦之下,她成為了團播主播,那時她還未滿 18 歲。因為未成年的限制,更大的直播公會不愿意要她,她只能找到一家較小的機構 " 睜只眼閉只眼 " 簽下保底 7000 元 / 月的兼職合約。
先是長達兩周的舞蹈培訓,這段時間并沒有保底工資,每天公司會給到 100 元的補助,負責人會用同一套話術解釋:" 但凡任何一個公司也不可能就是一直讓你練,也得給公司掙錢,你不能說你光練,公司賠本運營。你想一下請舞蹈老師,也是需要錢的,也是成本。"
" 不掙錢的團就會想方設法從主播身上省錢甚至套錢。" 小晚表示。她們團有各種各樣的罰款機制,例如遲到 1 分鐘會罰款 50 塊;主播們還需要給公司交 500 元服裝費,所有服裝由公司提供,但直播結束后仍需要歸還服裝。
她們團有 6 個主播,是個流水較低的團,公會給到團每日的流水任務是 10w 音浪,也就是 1w 人民幣,但絕大多數時候她們難以達到這個數目。在整個團體里,只有兩個主播有 " 票 ",小晚屬于第二名,而第一名的主播會因為大哥持續 " 上票 ",有時會自己跳完整場直播,其他主播則站樁看著她跳。
競爭機制本就是團播這門生意的 " 腎上腺素 ",大哥間的競爭會 push 雙方不斷為自己喜歡的主播上票,而主播間的競爭則會 push 主播不斷地練習舞蹈、維護關系。
" 最大的壓力是心理壓力。" 小晚說,團播的反饋是在公屏上實時能看見的,有人給主播上票,這個主播就會一直跳舞,其他人沒人上票就顯得相當冷清,這種狀態下很多主播會產生心理上的失衡。
很多時候運營會用競爭的心態來驅動主播們在直播之外的時間里 " 卷 " 起來。小晚通常在中午 12 點開播,在 6 小時直播,以及間歇的 2-3 小時之后,下播時間在晚上 8 點左右,她和其他主播會選擇再學習 2 小時的舞蹈," 因為運營會說,xx 也沒有票,就應該花時間學舞,以及開個播維護。"
在團播主播的世界里,日常生活就是在重復舞蹈動作,與維護上票大哥 " 交作業 " 之間的折返跑。在屏幕里她們不用過多地說話,只用無限循環地跳舞,在有人刷票時念出 id。在中心之外的其他人,如果沒人刷票則會長久地站立,等待走到 C 位的時刻。
" 最致命的是睡眠時間太少了,我通常交完作業已經 2、3 點了,第二天 7 點多又得起床,因為 9 點得到達公司開始化妝。"
離開屏幕,主播們就將視線切換到小屏,開始直播前會告訴大哥今日的流水任務 " 求票 ",播后拖著疲憊的身體也得開個播,與粉絲聊天溝通拉近距離。
小晚現在維護的最核心的兩個大哥,刷票高的時候,一晚上會給她打 2-3w 音浪(2-3k 人民幣),但這樣的情況一個月不會超過 10 次,絕大多數時候一晚上的收益不過幾百塊。
當小娛問到是否在下一個暑假還會接著重復做直播的兼職時,小晚并未斬釘截鐵地拒絕。留住她的還是高于城市平均薪資水平的收入,她每個月憑借直播能夠掙到 8k 以上的工資,而這是很多與她同在一個城市的大學畢業生差不多兩倍的錢。
言司在大學畢業后進入直播行業,她先是在武漢的一家公司工作了幾個月,但在發現付出與收入不成正比的情況下選擇辭職進入直播行業。在團播與個播之間,她選擇了做個播。她擁有更好的唱歌才藝,也很會表達自己,但缺乏過硬的舞蹈功底。
相比起個播,團播的門檻要低得多。團播具有人群效應,不出眾的人放在團播的人群中間,短處與缺點會被遮蔽,顯得個人能力并沒有那么重要,而個播更考驗個人才藝展示,以及長時間控場對話的情商與臨場反應,而這些在團播之中都被主持人 cover 掉了。
于是,公會摸索出一套將自家的一群主播放在一起 PK 的模式:6 個主播的粉絲瘋狂刷票,而最后票都進入了一個口袋。團播就是這種心理的延伸。
言司無法接受過于直觀的競爭環境。她告訴小娛,自己的舒適區是與粉絲定向互動," 但是如果讓我去做團播,4 到 6 個人往那一站,彼此的粉絲在公屏上去對比的話,我還真沒有那個自信心。我站在人家有舞蹈功底的人面前,一下就沒信心了。"
團播還有著年齡焦慮,言司表示,她曾經待過的 MCN,同時運營個人主播與團播,個人主播的年齡階段普遍偏高,既有大學生也有超過 25 歲的主播,而在團播間里,幾乎都是沒畢業的大學生的年紀,無論是兼職還是全職,普遍更年輕,甚至包括像小晚那樣的未成年人。
" 這個行業一定是吃青春飯的,往下走,年齡越大被淘汰的可能性越高,團播顯然更卡年齡一點。"
但無論是團播還是個播,走到最后,考驗的都是情商與維護粉絲的能力。小晚和言司都會定期給大哥們準備自己親手做的禮物以表達心意,同時變向地找個話口讓人刷票。
為了找話口,言司會設計她與粉絲之間的很多個紀念日," 原來就是節日問候、送禮,后來需要越來越頻繁地強調存在感,就出現了一個月、百天、兒童節、周年等等,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了。"
在主播們看來,越往后走,越能發現,團播與個播之間的區別只存在于模式與工作內容中,而它們所帶來的壓力、所需要的能力,它們面對的風險與機遇,與無數生發于直播平臺的生態一樣,充滿了不確定性,也充滿了難以為外人道的自我規則。
因此,真正的高手終究明白,不管是團體配合競爭還是單槍匹馬,對于這個仍舊新鮮的行業來說,對萬千闖入者來說," 卷 " 或 " 被卷 " 都是宿命,當鏡頭亮起的剎那,有人上票,就永遠有年輕人能夠干下這票來。
(奔奔、小晚、言司,均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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